☆暴躁都指挥使_望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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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都指挥使

  孟璟带楚怀婵回到宣府已是十日以后,二房一走,陈景元再一来,偌大一个镇国公府,空空荡荡,走到哪里都是寂静。

  他耐着性子陪她收拾妥当后,便马不停蹄地到了都司衙门,三司的头早已候着了,周懋青急忙来迎他,称他一声“孟大人”,再赔上一句:“当日一语中的,如今还真是您的属下了。”

  孟璟懒得和他寒暄,没理会这马屁话,径直看向屋内的另外两人:“按察使。”

  按察使刚站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璟已摆手让他退了:“一切照旧,可以回去了。”

  按察使一口气哽在喉咙里,灰溜溜地走了。

  孟璟再看向布政使,多打量了一眼,道:“别的暂且不说,只一条,明年春,所有能用的田地必须全部种上粮食。”

  布政使也是新官上任不久,从没见过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专横霸道的顶头上司,况别的地方三司平等互不干涉,偏宣府这地儿突然就说民政统归都司衙门统属,怎么也让人想不通。他又是文官进士出身,本就瞧不上这些大老粗,他犹豫了下,看向这屋子里唯一打过交道的周懋青。

  周懋青则是惯常知道孟璟这个狗脾气的,哪里敢帮他说话,只递了个眼神给他让他赶紧滚吧,别自讨苦吃。

  布政使不信邪,强行辩解道:“可内阁一次次公函交代下来,户部又有赋税减免,于民也有益,这是良计。”

  周懋青默默为他叹息了一声。

  果然,孟璟目光冷冷扫过来。

  布政使被这目光所迫,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孟璟看向他,道:“只提醒你这一次,宣府是战区,边防第一。你大可以试试,若叫我发现你在背后捣鬼继续推什么狗屁棉花,但凡卫所发不出粮,我第一个拆了你家和布政司衙门的粮仓。”

  布政使是真没见过这么直接粗暴的,噎了好一阵,还要说什么,周懋青已赶紧把他往后拉,劝他还是保命要紧,他也只好忿忿地拂袖而去了。

  只剩老熟人了,孟璟更是不客气,径直吩咐道:“点兵。万全三卫和宣府三卫你亲自点,其余卫所叫各卫指挥使三天内全给我点一遍,把名册报上来。已无壮年男丁可抽调入伍的军户,先直接给我撤出卫所驻地,再上报等朝廷统一核销。”

  “消兵”的流程自然是要等后军都督府统一核对销掉军籍之后才能将人赶走的,不然便是逃兵了。

  但孟璟这人雷厉风行惯了,平生最厌罗里吧嗦、干活懒散和临阵脱逃。眼下他要把吃闲饭的一脚直接全踹出去也不足为奇,周懋青也不敢多说什么,况且一想曾缙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事上不给他面子,略一思忖,赶紧应下了。

  “可抽调入尖兵或者精锐骑兵的,让标注出来,你亲自去过一遍目,还能入眼的,给我带回来。”

  “这是要?”

  “拉一支亲兵,在精不在多,三百人足够,我亲自练。”他答完也懒得再听他继续追问,转问道,“长城塞的边防工程修得如何了?”

  周懋青顿时起了层冷汗,嗫嚅半天不敢答,孟璟就这么冷冷看着他,也不出声,只是余光微微瞥了一眼膝盖,忽觉有几分好笑,多亏了皇帝当初赐下的那杯酒,陈景元这一刀竟然拖拖拉拉了几个月,至今日,才总算是好全了,痛感全消。

  他想着想着竟然莫名地轻轻笑了下。

  周懋青则看得毛骨悚然,毕竟当日锦衣卫提人进宫的时候,外朝值房还未完全下值,亲眼所见的官员虽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此等大事哪能人人守口如瓶,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人尽皆知。

  众人想着都把人锁成那样直接押着从外朝过了,算是半点面子不给留了,孟璟这次约莫是没命能从云台活着出来了。曾缙听闻消息吓得立刻紧急会见了几位大将,准备宫门下钥前还不见人出来便要进宫求情了,哪知这人不仅平安回来了不说,还从一个七品都事闲职一跃成了都指挥使,将当初挂名的成王那个草包儿子都一脚踹了。

  光是年纪轻轻便任如此要职便罢,更重要的是,戴罪之身连升五品,实在是令人咋舌。

  这些日子以来,这事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稀奇古怪的说辞层出不穷。毕竟皇帝也没让三法司将孙俞二人之事直接抹过,只是派了两个兵部官员到行都司补缺,孟璟这头,则说的是只是暂且搁置不论,也没说就此一笔勾销。这种种迹象凑在一块,着实难让人不多想。

  周懋青这般想着,不自觉地神游了一会儿,好半晌忘了答话。

  孟璟看得发笑,就这么冷冷看着,等着他回神。

  良久,周懋青总算回过神来,见这人正笑着看他,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赶紧答道:“不行,工期长,进度缓慢,去年冬被摧毁的几段至今都没能修复,如今鞑靼在靖远那边已经蹦跶得厉害了,眼看着宣府这边大抵也要开始了,今年长城塞多半是指望不上了,大抵只能靠清远门。”

  “哦,清远门。”孟璟点了点头,“清远门的话,你自个儿带上你儿子守去吧。”

  “好。”周懋青先是下意识地应下了他的吩咐,尔后又吓得赶紧摇头,“世子可别折煞我了,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我就三个儿子,最大的也才十五岁。”

  “我在和你谈公事。”

  “是,孟大人,您吩咐。”

  “不就是想知道皇上为何饶过我吗?我告诉你不就得了,”他甚至还淡淡笑了笑,“宣府自此不能有败仗。”

  周懋青已经双腿一软,就差没跪下去了,赶紧道:“这哪能呢?五年前那场仗打得太厉害,之后鞑靼休整了两年,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这几年那头又开始胡来,而且一年比一年来势更猛,去年一冬就打了九役。”

  “输了多少?”

  周懋青活像见了鬼,他来接任都司一把手的位置,哪能不知道这个,况且这人本就在宣府,眼下还明知故问,摆明了是故意戏弄人。他哆嗦了下,伸出一根手指。

  “一场?”孟璟笑着看他。

  周懋青心虚地“嘿嘿”了两声:“差不多吧,五。”

  孟璟猛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挑起他的佩刀,径直架到了他脖子上,眼神一点点地冷下去,到最后,一字一顿地道:“给我滚去点兵。”前几个月他便让点过一次了,现今只要复核,这事不算太棘手,周懋青被他吓着,赶紧将头点成小鸡啄米。

  孟璟却也没收刀,只是定定地盯着他,冷冷道:“周懋青,你是都督亲自带过的兵,一路把你从一个小百户带上三品都指挥同知之位,你就这点能耐了?一年败五场,你可够厉害的啊,这五年越活越回去了?我现在就是一刀宰了你,你都无颜去见当年的兄弟。”

  他说完这话,猛地将刀一扔。

  周懋青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赔了个笑,道:“确实是被那场仗吓到了,损失太惨重了,咱们后军都督府折了快一半人啊。如今年纪大了,膝下有儿有女,也没以前那么不怕死了不是。就算从前都督在任时,也要战时回来做总兵官才能得掌镇朔将军印,非战时能掌印的您也是头一遭,现下称您一声将军也不为过吧。孟将军,您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若现在再让您率五百铁骑深入嵘阳,您还敢去吗?”

  孟璟嗤笑了声:“贪生怕死。”

  “若有一场仗是因你败的,我拿你祭旗,滚去点兵!”

  周懋青退至门口,又听他吩咐道:“把胡成给我叫过来。”

  周懋青顿住脚,迟疑了下,才道:“监军换人了。”

  孟璟看向他,他接道:“您的任命刚下来,监军就换人了,想是宫里的意思。”

  “……薛敬仪?”

  孟璟差点咬到舌头。

  “对对对。”周懋青赶紧点头。

  真是命犯太岁。

  孟璟浑身不自在,屈指敲了敲桌,叫了两人进来,径直吩咐道:“去把监军给我提过来。”

  两位小旗面面相觑,还是乖乖去了。

  周懋青也惹不起这个一看就是在宫里受了气现在浑身都是点火线的煞神,灰溜溜地将都司印信一交,赶紧滚去吩咐下面的卫指挥使点兵去了。

  薛敬仪被半请半押地带了过来,来时恰巧见到布政使气得在外边叉腰大骂孟璟专横,现下见到正主,不由得乐了,笑道:“孟大人新官上任,火力颇足。”

  “坐。”孟璟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薛敬仪倒也不客气,安心品了口茶之后道:“孟世子这是要拿我问罪了?”

  “我敢吗?”孟璟淡淡觑他一眼,“以前是闲人杀巡关御史,顶多就是草菅人命一条罪,现在是都指挥使杀监军,谋反灭族跑得了吗?敢往死里参我,定然不惧我,这监军舍你其谁?薛大人可真是一道奏本下来,一本万利啊。”

  薛敬仪乐了:“差不多吧。不过孟世子既然将盯着我的暗哨都撤走了,我默认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如实上奏没错吧,那我按律履行御史之责也没错吧?”

  孟璟噎住。

  薛敬仪也不管他,继续问:“那孟世子如何脱险的?我那奏本可差点没将孟世子批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孟璟看了他半天,见着这毫不避忌的探询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气笑,气着气着自个儿也乐了,笑问:“薛敬仪,你上辈子其实是个长舌妇吧?”什么稀奇古怪的秘辛都敢问,还敢画他家月亮的小像四处问人。

  “……告辞。”

  薛敬仪起身就走,孟璟收了表情,让门口小旗将门一堵,冷声道:“你走得了吗?”

  薛敬仪见他突然神色肃穆起来,倒颇有些相信方才去请他过来的小旗所言了,这人约莫就是进京受了气,这会子回来见人就撒气,他几乎有些怀疑孟璟如今虽然不敢杀他,但将他弄个半死不活残了也不是没可能,他犹豫了下,道:“请孟大人赐教。”

  “薛大人,你为监军,这么多天了,去长城塞看过了吗?”

  “看过了。进展缓慢,照这个进度下去,今年冬应该指望不上。”

  “怎么个慢法?”

  “豪绅占地,军户无田,棉花推广,黍麦让步。无饷,无粮,天寒地冻,不愿干活,人之常情。”

  “你去盯着长城塞,我练兵,”孟璟顿了顿,“钱粮的事,找布政使,拿不出来再说。”

  薛敬仪颔首,孟璟见没什么事了赶紧轰他走,但这长舌妇喝了口茶,继续道:“陈景元来接人的时候我可看见了,皇上什么意思,一场仗换一人?”

  孟璟审视了他一眼,道:“你还挺聪明。”

  “那薛某自然尽力,老侯爷忠勇,不该被疑。”薛敬仪低低叹了口气,“虽然皇上起疑心也是人之常情,换一位帝王,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算仁厚了。”

  孟璟垂眸看了眼腕上的一道红痕,陈景元不愧是诏狱酷吏,单打独斗胜负不好说,但若要说折磨人的法子,他称第二,这天底下怕也没人敢称第一了。这人当日下手真是半点没留情,每一道都死扣着经脉下的手,还没走出刑部大牢他便已经双臂失去知觉毫无任何还手可能了。后来在云台,他几乎毫不怀疑如果皇帝真让他在那儿跪上一晚上的话,这双手还真会废。以至于到如今,连拖了几个月的外伤都好了,这点印记居然还没消。

  他看了好一阵,淡淡出声:“不是一场胜仗换一人回来,是一场败仗换一个死人。”

  薛敬仪怔住,好半天才道:“可行军打仗,哪有一仗不败的?”

  孟璟没说话,只是再度垂首看了眼腕上的碍眼痕迹,淡淡道:“监军大人,我要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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