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_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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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老大!不可!”

  在凝重的气氛中,一道反对的声音从唐卿元身侧传了出来,制止了老大接下来要说的话。唐卿元顺着声音的来源去看,居然是满面胡子。

  他走到唐卿元身前,将老大挡在自己身后。瞪圆了双眼,一声冷笑从被胡子中传了出来,语气里全是怀疑:“老大,你可要想清楚了。他们俩一个如今是朝廷的走狗,一个是那狗皇帝的女儿,我可不信他们。”

  他的视线扫在唐卿元脸上,轻哼一声后又转移到了林长徽身上,他语气嘲讽:“蒋羽的女儿认贼作父,林弟的儿子服侍奸人,真是可笑的紧。”

  老大一只手搭在满面胡子肩膀上,从满面胡子的身后走了出来,重新出现在了唐卿元的视线中,他略带歉意地看了眼二人,随后安抚道:“邵刚,也别这么想。这俩孩子,肯定是来帮我们的。”

  “帮?”满面胡子,不,邵刚的声音扬了起来,如鼓一样的声音嗡嗡的回响在大殿内,“他俩是来帮我们的,那山脚下那个叫蒋征君的呢?”

  “蒋家是怎么亡的,蒋家军又是如何覆灭的,他作为当事人再清楚不过了吧?可他现在居然也做了狗皇帝的孝子贤孙!”

  “他或许是有苦衷。”老大依旧是一张平和的脸,“征君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不是那种人。”

  “老大,你就是太看重感情了。”

  邵刚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看着唐卿元和林长徽二人,冷冷一笑:“要我说,我们就该把这俩人抓起来,直接用来胁迫那狗皇帝。一个是前所未有的女储君,想必是很得狗皇帝的看重了;一个是今年热乎的新科状元,影响力可想而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狗皇帝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俩人死了吧。”

  邵刚话刚落,唐卿元就感觉到周围唰唰唰地,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在了她的身上,大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唐卿元能听见自己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见到老大半晌不说话,邵刚急了,他催促道:“老大!”

  唐卿元也看向了老大,等待他接下来说的话。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把唐卿元和林长徽围了起来,密不透缝,逃是逃不出去的,只能等待老大做的决定。

  可能这种逼迫的方式令老大很不满,他沉着脸,低声道:“邵刚!”

  邵刚视线仍死死锁定着唐卿元和林长徽,没有挪开的丁点儿的想法。邵刚不动,那些围着二人的人也不愿意动。

  老大又低声道,这一次带了几分斥责:“邵刚!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我们一路走来死了多少人?!”

  “我们几万人,如今剩下了我们不到二十人。”老大紧紧攥着邵刚壮实的手臂,他扫了一眼周围曾经一起作战的兄弟,痛惜道:“我不希望我们的人数再少下去了。”

  一向沉稳的老大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邵刚刚硬的身体仿佛软和了几分。老大叹息一声,抬眼看着唐卿元二人:

  “殿下是蒋羽的女儿,长徽是我们蒋家军的后代,征君更是蒋将军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但还是任用了他们。”

  老大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唐卿元,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垂着眼,旁人查探不到他眼底是在想什么。半晌后,他才道:“甚至连我们的追杀令都撤了,这才是我们一路能到京城的原因。可能,可能是他也知道错了吧。”

  他,指的是谁,在场众人心中清楚得很。

  邵刚想也没想便反驳道:“不可能!”

  老大也微微笑了笑,刚刚那番话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所以,我们更应该和这几个后辈合作。”

  半晌没有说话的唐卿元突然问道:“老大打算怎么个合作法?”

  少女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仔细听能感觉到她语气中不易察觉的一丝迫切。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关于外祖一家,关于蒋家军,都是无辜的。

  唐卿元真正下决定做好这个储君,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

  只有掌握权力,她才可以压在众人头顶,才能探寻那些众人不能知道也不会不敢知道的事情。

  “很简单。”老大看着唐卿元,“我这里有关于当年事情的真相,只需要殿下派人捎回去,给皇城里的那位看一眼就好了。”

  这份真相过于阴暗,若是给之前守在山下那些小兵小卒县门衙役,他们打开看了后未必有胆识呈至御前。就算扣押他们的人,以命要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命,他们也不会在意。

  唐卿元便不一样了。

  她是一国储君,大宁江山的继承人。她留在这里,为了她的命,林长徽即便再不愿,他也不敢在老皇帝那有半丝隐瞒。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得知了这一切后,即便再愤怒,即便怒火能烧掉整个皇城,他也不会让人将林长徽拖出去斩杀。

  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刀尖,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它永远是面向敌人的。

  “就麻烦殿下,在这天罡山多玩几日了。”老大微微颔首,几乎是不由唐卿元拒绝道。

  这是要......唐卿元了然地点点头。

  留下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就算她老皇帝爹六亲不认,但凭借着母亲蒋羽的关系,这些人也不会伤害她。能帮助到她外祖一家,她很乐意。

  林长徽不一样,他对这些自称是父亲“故人”的人,自始至终都对这些人保持着警惕。见到唐卿元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他们这个主意,林长徽皱着眉,担忧道:“不如让臣留下来吧?殿下您身份贵重,不能有任何闪失。”

  唐卿元还没说话,老大便看了过来,开口便是反对:“不行,必须得她留下来。”

  老大活了半辈子,形形色色的人他见过不少,看人的眼光极为毒辣。他能看出来,林长徽不比唐卿元,这个“故人”之子,即便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能感知到,这个“故人之子”其实对他们一直抱有警惕心。与其防止他留下之后可能会四处作乱,不如就让他离开这里。

  而且,比起身价来,当然是一国储君更贵重些。

  “我留下来。”唐卿元直接拒绝道,“你且去吧。”

  “我也留下来。”几乎是在唐卿元话落下的一瞬间,林长徽就下了决定,语气坚决。

  虽然与唐卿元接触不多,但林长徽清楚这位大宁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储君,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与其让她改变主意,不如自己留下保护她。

  唐卿元刚要反对,林长徽根本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当下就冲着老大开了口:“在山关口那,还有一个叫蒋征君的人,你们也认识。就让他回皇城去见你们的目标吧。”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说完后,才重新看向唐卿元,“殿下你身份贵重,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

  唐卿元和林长徽成功混入天罡山后,蒋征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他将二人进入关口的事情盘点一番后,愈发觉得不大对劲,好像有什么真相从心底破土而出,却怎么也找不着门道。

  直到将满面胡子和小五的面容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后,他猛地抬起头,直愣愣的看向前方,面上露出的都是震惊之色。他知道心底的不对劲是从哪里来了,也知道破土而出的真相是什么了:

  天罡山的这群人,都是从前蒋家军的人!

  之前在城门上射箭很好的那个,是从前蒋家军里面弓箭部的一个弓箭手,叫伍回南,大家都叫他小五,有百步穿杨之技,父亲还曾夸过他。而那个满面胡子的则是邵刚,原先就是盘踞在山头的土匪头子,被父亲收服后便进入了蒋家军,杀敌甚是骁勇。而跟在他们身边的其他人,即便他记不住名字,但还是有几分眼熟。

  原来蒋家军还有幸存的人!

  原来蒋家军幸存的人在这里!

  蒋征君迅速走出帐篷,看着在夜色中仍坚定驻守在瞭望台上的人,面上是掩饰不住地激动,激动过后又是一阵懊恼。他怎么会现在才想起来?不过也好,就算唐卿元他们不慎暴露身份,那也不用担心会有生命安全。

  毕竟,蒋羽是他父亲的妹妹,是唐卿元的生身母亲。念着这一层旧情,唐卿元也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蒋征君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个问题:这些幸存的蒋家军,为什么会盘踞在这里。

  问题刚一发现,蒋征君心中便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也是他过去七年中一直惦记着的答案。

  只是现在这个时机......想到老皇帝对他的允诺,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少年将军迎来了这辈子第一次犹豫。

  这个时机,它不大对。

  有小兵见到蒋征君在这里愣愣出神,忙殷勤地走上前,问道:“将军,您有什么事吗?”

  蒋征君这才察觉到自己只穿了一件中衣,风将衣服刮得猎猎作响,他忙转身向帐篷的方向走去,“无事。”

  他得想一个计划,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计划,还得写封信告知父亲。郁郁了七年的父亲,最想听到的,便是这个消息吧。

  没等蒋征君的计划成型,第二天一早,他便接收到了来自天罡山的礼物。是一封信,要求他带给老皇帝的一封信,不带也可以,三日后若是没有回音的话,大宁储君和新科状元的头——就会悬挂在这关口处。

  蒋征君没有接过信,他看着送信的人,好久之后才兴奋道:“你是伍回南伍大哥!小时候你教过我射箭你还记得吗?”

  七年时间,蒋征君已经从一个黄毛小子长成了一个壮实的青年,容貌上也大有改变。若非老大和邵刚他们指出,他还不知道这就是曾经军中一直宠着的小少年。

  伍回南神色刚温和下来,看到蒋征君身上整齐的穿着一身属于朝廷的铠甲,神色蓦然又冷了下来。

  不顾数万条兄弟的命、不顾七年前的仇恨、不顾他父亲被废掉的一条腿,如今甘为朝廷鹰犬,这是他们蒋家军的叛徒!

  叛徒是要一辈子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他将信丢给蒋征君,冷冷道:“希望蒋将军能尽快将信带给皇城里的那位,不然一国储君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你们不会的。”蒋征君拿着信。

  “少将军,”伍回南看着蒋征君,这是他重逢后第一次对蒋征君使用以前的称呼:“我们兄弟几人亡命天涯,可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说完转身就走,不打算再多看蒋征君几眼。

  他生怕自己要是多看一眼,会提着蒋征君的领子将他臭骂一顿,然后用自己曾经在战场上百步穿杨的箭术,狠狠地射向他胸口跳动的那颗心。

  看看他,血液究竟黑到了什么程度!

  被掩埋了七年的称呼又一次听到,蒋征君根本掩藏不了自己激动的心,他看着伍回南的背影请求道:“伍大哥,你可以带我进去见见他们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说完,他又补充道:“昨晚我把和你们重逢的事情告诉父亲了,父亲他看了信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竟不知,”伍回南缓慢地转过身,面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带着嘲讽的笑,“蒋将军居然也做了朝廷的走狗了。”

  蒋征君这才察觉到,自己现今的身份是何等敏感!

  伍回南已经走了好大一截路了,蒋征君冲着一如既往直挺挺的背影高喊道,语气焦急:“伍大哥,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何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皇城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如今为什么是这个身份吗?”

  “你带我去见他们,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伍回南闻言只是顿了顿身形,很快便继续向前走去。他要做的,只是送信,这是一个士兵的天职。至于其他的,得问过老大他们才知道。

  蒋征君和老皇帝之间的计划出现了意外,他迅速起身上马,拿着信便往京城冲去。

  他得跟老皇帝商量一个对策,一个能很好解决这件事的对策。他有老皇帝的密令,没有丝毫阻碍地便进了皇城,直奔御书房而去。

  张恪正站在老皇帝身后给他舒缓头部,这两天没有唐卿元的辅助,奏折又得他全权负责,很尤其是一些老古董写得奏折全是之乎者也的废话,他打开一个奏折看了一眼后扔到了一边,有些无奈道:“早知道不让卿元那丫头跑开了,这几天事务全都压在朕身上了。”

  唐卿元看奏折是慢,可聊胜于无。

  “陛下或许可以让宁阳公主试试。”张恪温声道,“自从前天让人知道了太女的事情后,宁阳殿下这几日没有去找男人了,她私下联络了她母族那边的人,目前也在学习。”

  “还是算了,宁阳那丫头,就适合私下慢慢来。要是到了明面上,她的求胜心就不是很强了。”

  “陛下对公主们真是了解颇深。”张恪道。

  “陛下,蒋征君求见。”

  老皇帝闻言睁开了眼,“宣。”

  “他怎么来了?”老皇帝先前的悠闲一扫而过,他皱着眉:“莫非是卿元那边出事了?”

  “征君见过陛下。”蒋征君行礼结束后便抬起了头,看着老皇帝,“天罡山的‘土匪’身份查明了。”

  “说。”

  “是蒋家军的旧部。”

  话一落地,空气中完全静了下来,静得可怕,仿佛能听见绣花针落在地面的声音。

  老皇帝不说话,张恪不敢出声,蒋征君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七年前,蒋家军的副将军揭竿而起,趁着蒋征君之父,也就是蒋栩不在边境,趁机撺掇众人谋反,而后被全数诛杀的事情。而蒋栩在查清与这件事无关后,本应因治下不严而被斩杀,多亏有福熙公主求恩,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废了一条腿。

  “你确定了吗?”半晌后,老皇帝淡淡地问了一句,隔得太远,蒋征君看不清他的脸上说不出是喜是悲。

  “是,臣认出了伍回南和邵刚,还有其他几人,确信都是我们蒋家军的幸存下来的旧部。

  “太女是怎么说的?让朕听听她的看法。”

  “殿下她......”蒋征君将信从自己怀中掏了出来,双手捧着:“殿下打算亲自进入天罡山查探实情,被他们察觉了身份。这封信是他们交给我们的,要求三日之内拿到回信。”

  “她胆子倒是挺大,这样挺好。”老皇帝没有丝毫担心,反而夸赞了唐卿元一句。

  自蒋征君进来便伪装成雕塑的张恪接过信,双手捧着递到了老皇帝的面前。

  他卑腰屈躬的态度如此熟稔,谁能想到,在十八年前,他还是京城第一公子、当时的名门张家公子呢。

  老皇帝拆开信快速扫了一眼后,意味深长得几乎是笃定般:“他们不信你。”

  “臣身份尴尬。他们不信也属实正常。”

  “你也看看这封信吧。”老皇帝道。

  蒋征君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面上没有诧异之色:“这和我们所查一模一样。”

  “确实,可这封信上的要求,是在难为朕。”老皇帝道。

  “陛下,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蒋征君道。

  “你在试探朕?”老皇帝的视线突然直直地射向蒋征君,锐利的仿佛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臣不敢!”蒋征君忙又行了一礼,张恪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整个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只有老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椅子上的把手上,听得蒋征君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在一炷香快要燃尽的时候,老皇帝终于出声了。

  他眼神冰到让人一接触就会打颤,“时隔了七年,谁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速带着福熙公主去走一圈,务必要保证太女的安全。福熙她当年种下的因,也就应该由她来解决掉这个果。”

  老皇帝如炬的视线搁在蒋征君身上,冷冷道:“如果他们的诉求只是书信上写得这些,那就让他们见福熙。若是还有其他诉求,那就带着福熙回来,若是带不回来,那就……”

  老皇帝顿了顿,犀利又不带丝毫温度的视线落在了蒋征君身上:“杀了她,尸体也毁掉。”

  蒋征君听得有些胆寒,福熙公主,她毕竟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末了,老皇帝淡淡道:“还有,只能让领头人见到福熙。若是其他人若是见了,你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别忘了,你爹,蒋栩他还在朕眼皮子底下。”

  蒋征君被老皇帝的威严压得身子喘不过去,他又行了一礼,“臣知道了。”

  “叫上太医,”老皇帝似是有些困倦了,他懒懒的轻倚在扶手上,语气中的温度却没有半刻回暖:“朕不希望,福熙走这一遭,身子骨就支撑不住了。”

  “是。”

  “蒋征君。”

  蒋征君刚退两步,便又被老皇帝唤住了。他道:“你是朕可以相信的人,对吧?”

  “臣,此生忠于陛下!”

  福熙公主因为久病的原因,体质很是虚弱。身体也瘦成了皮包骨头,显得脸上的眼睛更大了。她看着自己被抬上马车,努力地摇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福熙公主,她看起来太可怜了。

  可嬷嬷们对福熙公主没有丝毫怜惜,曾经受过她恩惠的蒋征君也没有丝毫同情。

  马车行驶后,福熙公主便有些受不住,晕晕沉地吐了出来,中间夹杂着几抹暗色的血。

  在马车内伺候的嬷嬷们见怪不怪,很是顺手的迅速收拾了,然后找了张帕子堵在福熙公主的嘴里,省得她再次吐出来。

  蒋征君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手制止。

  到达天罡山时已经到了夜间,太医看过福熙公主后皱着眉,为她扎了几针,便说没事了,再休息休息就好。

  太医是老皇帝的人,他的职责便是吊着福熙公主的一口气,让她不能去黄泉见冥王就行。太医也猜测过,他觉得如果福熙公主某一天突然死了,老皇帝也不会责罚他。

  蒋征君惦念着唐卿元,一刻也不想等。他拿着老皇帝给他的一块玉佩,站在关口扬声道:“故人从皇城来,要见你们老大。”

  “只见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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