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实维我仪_委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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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实维我仪

  众人被扑面而来的虫潮盖住面庞,先是视线被阻,然后一阵钻骨剧痛,赤红毒虫径直往孔窍之内钻去,毒虫在体内游走钻咬,肆意啮咬血肉。中招之人纷纷发出不胜恐惧的痛呼声,幸运的躲开要害,也被毒虫沾到皮肤,燃起一片火灼般的剧痛,在身体上迅速浮起一串串鲜红透亮的燎泡,痛得摔下马来;而不幸被毒虫钻入孔窍的人,只能眼睁睁感受毒虫纷纷在自己的血管皮肉中钻挤噬咬,倒地抽搐不止,痛呼翻滚,任凭毒素游走全身,浑身溃烂成一滩肉泥。

  雒易揽住沈遇竹直奔驿馆前拴着的马匹。割断缰绳跃上马背,逆着风向策马狂奔。但听得身后哀嚎遍野响彻雪谷,匆匆回头一看,剧毒虫潮如一只鲜红的蛇信,只往人群密集处轻轻一舐,便使得万千人马被攻得四处溃逃,在皓白无垠的雪地上留下一片片尸骸脓血。

  二人纵马奔了数里,才将那绝望刺耳的惨叫声远远抛在耳后。沈遇竹伤重未愈,不耐风雪,雒易预计着追兵已然失去他们的行踪,便勒紧缰绳,在雪地上按辔缓行。

  行不多时,见到前方皑皑白雪中出现了一处黧青屋瓦。近前一看,正是一座荒废多年的神祠。

  雒易翻身下马,揽着沈遇竹进入其中躲避风雪。门前的焚纸炉里积了厚厚一层落雪,庙内神像倾颓,装饰神像的黄帛巾幡委顿在地,散发出一股生冷的霉味。

  他注目着那面目模糊的神像,心道,这些神灵自身难保,又能庇护得了谁呢?

  他稍稍清扫出一处空地令沈遇竹暂歇。他走到雪地,掬起一捧冷雪揉搓面容,稍稍洗去连日奔波的疲惫。取出铜笛,以哨音联络先前支走的手下。又拾捡柴木敲打火石,试图点燃篝火。

  被灼烧许久的木料勉勉强强腾出一股烟气,绕上低矮的屋梁弥漫开来。好一会,木料才发出微弱的劈啪声。

  他和沈遇竹对坐在逐渐烧开的火堆前,对着篝火议论那个古怪的红伞女子。沈遇竹说那是秦洧族中的长辈,曾机缘巧合下与自己见过一面。其人乖戾怪癖,不是易于之人,但由于其人技艺卓越、可当万夫之勇,又对姿硕夫人有股莫名的怨恨和执着,故而沈遇竹自从钟离春的监视中脱身后,便派人暗中联络,将姿硕夫人的踪迹告知于她。

  沈遇竹连日奔波,说了这许多前因后果,已是脸色苍白,疲惫不堪。雒易蹙眉打断,道:“这些稍后再说。你先躺下休息,不要劳动精神了。”

  沈遇竹点头应承,躺**来,不一会儿便累极而眠。雒易上前查检他的伤势。他胸膛前一道伤口竟比自己印象中更严重,脉象虚浮,更是气血两亏,心力耗竭之象。他暗暗心惊,明白沈遇竹恐怕很难再承受一番车马颠簸的逃亡了。

  他正怔忪出神,忽然听到外边传来马蹄声。他走出神祠,正看到手下们一骑未损,循着哨音来到跟前。黑甲武士们纷纷翻身下马,敏捷地向他行了一礼,禀告道:

  “君侯,那名女子挟了姿硕夫人便走了。齐兵虽然受损,仍有战力,此刻正循着马蹄印追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撤离为妙!”

  雒易微一沉吟,便下了决策,道:“你们分作两队,一队护着沈遇竹往西南方向走;另一队跟着我……”

  他顿了顿,慢慢道:“去迎齐兵。”

  以目前的人手和齐兵正面交锋,根本就是凶多吉少。手下武士的脸色不由露出诧异神色。然而他们均是万里挑一、训练有素的武士,军令已下,即便是白刃在前也是死不旋踵。故而很快便抹去疑惑,敛容应声道:“是!”

  雒易回转祠内。走到正自小憩的沈遇竹身畔,静静看着他的睡颜。雒易决心已下,心内只是一片沉静,只是忽然想起,那日沈遇竹曾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等着他。

  他心道:“沈遇竹,若我自此杳无音讯,你也会等我吗?你会等多久呢?”

  忽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雒易强自压抑下去,只是俯**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正欲起身,忽然听到沈遇竹轻轻道:“我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给钟离春。”

  雒易微微僵住了动作,转眼望向他的面容。沈遇竹阖着双目,慢慢说:“我告诉她,当年姿硕夫人从齐国逃出之时,其实腹中孕有双子;我告诉她,你根本不是桓公的血脉。那个预言中将要夺取齐国君位的最后一任公子——”

  他睁开眼睛,静静看着他:“是我,沈遇竹。”

  雒易感到一股怒气慢慢自胸臆中上涌,冷冷看着他,道:“你觉得这样她就会放过我吗?”

  沈遇竹淡淡道:“当然不会。钟离春为了独揽大权,连无亏的性命都不顾惜,又怎么放过你呢?”

  雒易恼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遇竹按着胸口伤处,慢慢坐起身来,凝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当真不明白吗?”

  他顿了顿,低声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我留下,自己去做诱饵引开追兵?”

  雒易咬紧牙关,不肯言语。沈遇竹转目望向噼啪作响的篝火,通红的火光愈照出他苍白惘然的面容。良久,他轻轻笑道:“雒易,你总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我,可是,每当这种关头,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丢下我……你从来不愿意信任我,不愿意让我和你共同进退……一次也没有——”

  雒易攥紧掌心,咬牙道:“不是!——你知道……我……我不是这么想的。”他心绪翻涌,一时间难以辨白,紧蹙眉头,低声道:“你一定要这样揣测我,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沈遇竹深深望他一眼,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雒易一惊,随之迅速起身,喝问道:“你要去哪儿?”

  沈遇竹一面走,一面冷冷道:“我自有主张,和你有什么关系?”

  雒易焦急道:“你伤势很重,不要轻举妄动!”

  他见沈遇竹充耳不闻,勉强着孱弱的伤体,一意孤行迈进狂风呼啸皑皑大雪之中。他不由气恼起来,几步追上,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恼怒斥责道:“沈遇竹,你简直不可理喻!这种关头,你到底在计较些什么?!”

  沈遇竹本就虚弱已极,被他一拽,伤处牵引得一阵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颓然倒在雒易怀中,只是不住喘息。雒易脱下斗篷紧紧裹住他,忽然听到他在怀中讥诮地一笑,道:“我可不会殉情。”

  雒易一怔,望定他的脸。沈遇竹面色煞白,紧紧阖着双眼,轻轻道:“雒易……我对这俗世一无所取,除了你。你若不在这世上,天底下一切对我都失去了意义,我……我只会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睁开双眼,深深望进那双碧蓝眼眸,哀伤地轻声问道:

  “你当真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雒易骤然心潮奔涌,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炙热与酸楚冲上了心间,几乎将他淹没。他在狂风暴雪之中紧紧抱着沈遇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住轻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内心澎湃汹涌着的灼烫,像是扑火一刻的飞蛾,间杂着痛苦与欢喜,一时间竟将所有外物都抛在了脑后。

  他抵着沈遇竹的额头,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轻轻道:“……对不起。”

  沈遇竹摇了摇头,攥住他的手指,目光炯炯地望定他,道:“你答应我。”

  雒易正欲开口,忽然空旷的雪地中传来惨烈的呼声。二人抬眼一看,却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自远处奔逃而来,见到他们,愈发凄厉大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雒易与沈遇竹不由骇然,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已然血流满面的姿硕夫人!

  稍一犹豫之间,姿硕夫人已然奔到了跟前。远望还不甚了了,近看之下,才发现她的伤状何等惨不忍睹。但见她珠钗松堕,原本黑缎般的如云长发此刻肮脏如蓬草,;面庞和躯体上都是青黑溃烂的毒疮,不时有蠕虫在患处钻进钻出,蚕食血肉;她似乎被奇痒剧痛交相折磨,控制不住以双手抓挠身体,待抬起手来,才看清她的纤纤五指已被人撬去了指甲,更别提浑身褴褛、脓血流淌——才不过距离几个时辰,原本美艳过人、高傲不可方物的贵族女子,竟已然被折磨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即便雒易与沈遇竹对这个貌如桃李心如蛇蝎的“生母”已无好感,但骤然见到这般残酷情形,也不由暗自惊骇恻然。

  却听姿硕夫人断断续续地嚎叫道:“那个疯子、那个贱人……她根本不想杀了我——她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我根本不是她……我告诉她认错了……我求她饶过我……她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她还说,要把我手足四肢都砍断……说要把我做成‘虫俑’,要拿我的心肝肺腑养毒虫……”

  沈遇竹近前一步,稍一查看她的症状,便摇起了头。

  “剧毒入脑,神智失常,”他低声道,“已经救不了了。”

  他转头望向雒易。只见他眉头紧蹙,盯着地上哀嚎抽搐的女子一语不发,右手紧紧按在了腰间剑柄上,神色晦暗难明,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沈遇竹心道:“她毕竟曾抚养他长大。即便她对他恩断义绝,他……仍旧下不了杀心。”一面想着,自靴筒中抽出短匕来。

  雒易见状一怔,道:“你要做什么?”

  沈遇竹道:“她此刻痛不欲生,索性给她一个痛快,才是慈悲。”顿了顿,道:“你不必为难……让我来罢。”雒易道:“你从来也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不该为我破例。”一面说着,锵然抽出剑来。

  沈遇竹轻声道:“不如让你的武士……”

  雒易摇了摇头,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母亲,低声道:“为人子者,亲手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有始有终。”

  沈遇竹不再言语。长剑起落,一捧鲜血洒向长空,哀嚎声霎时止息。

  雒易望着鲜血自剑脊上滚落,在雪地上绽开哀艳的红花。姿硕夫人曾经魅惑众生、妖冶动人的锦绣头颅,如今骨碌碌滚落尘土之中。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当那个伴随终生的、弑杀生母的“恶獍”预言终于实现的那一刻,自己会是如何的心境。但当这一刻终于成真,只听得雪落无声,四野俱寂,今时与往日并无丝毫不同。

  我就是为了这个,终其一生都在悒郁难平么?他扪心自问。肺腑之中,竟无一丝仇怨得报的畅快,亦无一毫悖逆伦常的愧怍。有的,仅仅是一腔慨叹遇合无常的萧索之情。

  却听沈遇竹讶异地轻噫一声。他转目望去,只见沈遇竹忽然露出凝重的神情,在姿硕夫人的断首边半跪**,用匕首尖端轻轻划过她的面皮,稍稍用力,竟然揭起了一张人皮。

  雒易心内骤然一跳,就近一看。姿硕夫人已然残败的面容上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层精妙入微的人皮面具,揭开一角,才知其下肌肤骨骼别有不同。

  雒易骇然道:“这……?”

  沈遇竹亦是惶惑不解,良久,沉吟道:“我听师父说过,有一种极其罕见高超的手艺,能伪造出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和人的骨骼肌理相契合,日久天长,甚至会逐渐愈合在原本脸部,取代那个人真正的面容……”

  若不是那名红衣女子手段毒辣,使用这剥皮拆肉的酷刑对姿硕夫人施加折磨,即便她百年之后,这真相也无人知晓。

  雒易迟疑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

  沈遇竹低声道:“不错……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当年的姿硕夫人。”

  雒易一震。此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乍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沈遇竹怔怔然凝望着那残损的面容,忽然道:“这便对了。”

  雒易茫然道:“什么?”

  沈遇竹抬头对他一笑,道:“数年前齐国人迎回的姿硕夫人一定是假的。以常理推论,为人父母者对自己的孩子,即便不是‘爱之欲其生’,也不至于刻薄到‘恨之欲其死’的地步。她牺牲自己的本来面目,处心积虑想要篡夺大权;而你是原本的姿硕夫人唯一亲近之人,最有可能揭破她的身份,自然成为她除之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

  雒易望着沈遇竹的笑容,犹豫道:“……‘所以’?”

  沈遇竹握住他的手,道:“所以,你的阿娘从来没有厌恨过你。或许她还尚存于世,只是另有苦衷,不能与你相认而已……”

  雒易凝望他良久,终于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其实仔细一想,沈遇竹的推论尚有种种不能自圆其说的漏洞。但不知为何,雒易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心思去穷追不舍,查探个水落石出。只是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慢慢思索道:“真相如何,稍后再查也不迟。只是那怪人对她恨之入骨,她既然逃出——”

  话音未落,二人俱是脸色一变。只听一声凄清的吟咏,如在耳畔一般——那茫茫雪野之上,竟又飘荡而来了那丧人心魄的龙蛇歌。

  雒易神色一凛。手下的武士纷纷护卫上来。

  那抹奇异的艳色如鬼魅一般,转瞬在左,忽焉在右,一眨眼便迅速掠到了眼前。

  那女子装束依旧,红伞已然折起负在腰后,真不知她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万千毒虫又藏在了何处?但见她神色清冷,对他们视若无睹,一语不发地俯**去,细细查勘姿硕夫人散落在地、身首异处的尸体。待看清那人皮面具的异状,脸色也浮现出诧异之色。

  沈遇竹看着她那莹白的指尖在溃烂的疮口上轻轻拂过,忽然抬起头来,冷冷道:“是哪个杀了她?”

  沈遇竹迈前一步,下意识把雒易护在身后,道:“前辈,如你所见,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您恨之入骨的对象。追究是谁杀了她,现在也毫无意义了。”

  女子冷冷道:“即便她不是那个小贱人,也合该是我秦俣人掌中的玩物,哪里轮得到无关之人取她性命!”

  她脸上露出阴冷森然的笑容,道:“我炮制得她正在妙处,你们难道没有听见?那痛不欲生的嚎叫是多么美妙,那丑态毕现的哀求又是多么有趣——而现在,全被你们毁了!”

  众人听他呢鲜妍美丽的双唇竟然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都不由感到脊背上一阵冷意。

  这名自称秦俣人的女子,一面以怨毒的目光环视众人,一面慢慢道:“你们敢坏我兴致,就要有以身相代的觉悟——啊!”

  她骤然发出一声惊叫,神色剧变,身体晃了一晃,仿佛被一阵强烈的情感冲击得站立不住,几乎跌倒在雪地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均是错愕万分。只见秦俣人剧烈喘息着,向前踉跄几步,颤抖着伸出手去,面上又是震惊、又是狂喜,语无伦次道:“是你……你来了!”

  那纤手指处,正是人群中央的雒易。

  沈遇竹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攥住雒易的手。

  雒易微微蹙眉。他虽不明所以,也察觉得眼前之人古怪危险之至,不是易与角色。不待下令,周遭护卫的武士已然抽出宝剑——却见秦俣人五指一挥,优游娴雅如手挥五弦,只听尖锐之物破空厉响,在场众人的兵刃骤然折断,纷纷跌落雪地之上!

  雒易还不及惊骇,秦俣人飘渺迅捷的身影比剑影更快,就在这瞬息之间,已然纵身掠至了眼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耳畔传来众人惊呼之声,雒易只觉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被她挟制着飞奔起来。

  他恼恨无比,正待运功相抗,忽见女子另一只手指间银光一闪,数枚牛毫银针便弹射而出,丝毫不误地钻入他风池、膻中、列缺几处大穴,霎时功体被封,竟是动弹不得!

  雒易只听得耳畔寒风呼啸而过,好似千百条利刃在刮擦着脸颊。可恼四肢面庞都无法控制自如,口鼻被迫灌入冷风,只觉得五脏六腑冷得像是被剥离出来一般,双目更是被蛰得剧痛。他心中着恼,数次想要震脱束缚,然而一运内息却觉得如石沉大海,竟是波澜不起。

  鱼在勾上挣扎,秦俣人如何察觉不了?当下催动内力,本已迅捷之极的身法更是加快了几分,雒易只觉自己的躯壳简直如抖开的旗帜一般,“呼”的一声被风扯得笔直,愈发难以自控。

  也不知秦俣人在雪原上奔驰了多久,广袤无垠的雪野上隐隐现出一座方圆千仞的巨大雪山,山顶仿佛被利斧平平削去一般。越往前靠近巨山山麓,冰层愈见破碎。一条大河蜿蜒经过,不计其数的冰岩漂砾林立,忽而如牛角抵牾,忽而如狼牙交错,忽而双峰并立,高逾百丈,只露一线青天。

  秦俣人腾跃其间,在薄脆冰岩上如蜻蜓点水般略一借力,倏尔纵身而去,非但速度不减,身姿更是灵动飘移、宛若流云,显然对此地迂回繁复的地形熟稔非常。

  不一会儿,秦俣人已挟着雒易奔到了山脚一处谷地,倏地止住了脚步。她将雒易向前轻轻一递,他只觉得巨大的惯性牵着身体往前飞驰,砰地一声砸在冰面之上,着地之后身不由己一个踉跄,径直冲进山麓旁一个隐秘的洞穴之内,在光滑曲折的冰道之上直冲出数百步方止。

  雒易暗暗心惊。他一生之中驰骋战场,手刃敌寇无算。如今虽然负伤在身,未复往日巅峰状态,但在她面前竟如稚子童蒙一般,毫无招架还手之力。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超卓高妙的武功!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这般隐匿暗处、深不可测的奇人异士?

  他一面思量,一面背靠着冰壁,张目而望。这洞内竟是十分宽阔宏大,洞穴上方豁开两三处缺口,明光润泽如水倾泄而下,再被洞顶上遍布着的晶莹冰锥层层反射,将这巨大洞穴照得流光溢彩,精美辉煌。只是洞穴边缘处尚有许多晦暗幽深的**口,不知通往何处。

  然而在这通透明亮的洞穴正中,醒目地安置着一口巨大的三足铜鼎,正自翻滚着蒸腾出一团团阴冷诡谲的雾气。雒易凝神一看,才辨清许多蛇蝎毒虫正在巨鼎的边缘簌簌爬动,不住进进出出,给这洁净无瑕的所在,染上一层森冷可怖的色彩。

  正在这时,秦俣人弓身走进了洞内,随手将腰后红伞往壁上一搁,举动十分自然,显然此处正是她惯常休憩之所。

  雒易方才被秦俣人高妙超卓的身法所震慑,又回忆起她善于役使毒虫,性情又恶毒残酷之至,心下忌惮,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心道:“这怪人修为超卓,硬拼无益。她留下我性命不杀,显然是别有所求。我须得稳住阵脚,静观其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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