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家将军_拯救悲情反派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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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家将军

  那白布哗一下被掀至半空,上面脏污血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如断线风筝飘飘落地。方才被掩住全貌尸体顿露真容,却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九娘是温香楼色艺双绝花魁娘子。堆雪之肤,丹朱之唇,顾盼间曾经引得多少贵族子弟拜倒裙下,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死得如此难看。

  她就那么静静躺在担架上,一双眼睛浑浊无神,直愣愣看向青天。脸部肌肉因为腐烂而塌陷,遍布着大大小小不规则绿斑,腹部血肉模糊,虽依旧经过处理,但还是引来蝇虫在周身飞舞,腥臭扑鼻。

  一件牡丹绿纹广袖裙被血水浸得看不出模样,破破烂烂。

  周遭响起一阵此起彼伏惊呼声,有胆子小吓得不敢再看,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间隙偷瞧。人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生物,当好奇心战胜恐惧,他们可以直面许多残忍之事。

  就连楚焦平都因为尸体死状可怖,偏头避开了。

  最冷静反而是楚熹年。为了便于观察尸体,他直接掀起衣袍下摆,蹲在了尸体旁边。一边细细观察,一边道“梅大人有什么事要问我,便在此处当着众人面问吧,你廉镜司门槛太高,我怕是踏不进去。”

  楚熹年身份不同寻常百姓,梅奉臣不可能按照寻常流程传他上堂审讯,那是京兆府事。廉镜司行事风格一向如此雷厉风行,但凡牵扯到权贵人命官司,直拿直问,皇权特许。

  梅奉臣见他不仅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反而如此镇定,心中不由得高看了他几分。面无表情命人呈上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块血迹斑斑君子佩“此玉佩上刻着你名讳,发现九娘尸体时候,就攥在她手中,你如何解释?”

  怪不得梅奉臣敢这么找上将军府门,原来是因为有“铁证”。

  女子簪花,男子佩玉。名门望族之人皆有一方玉佩刻其名讳,以显身份。曲阳侯当年喜得二子,专门花大价钱寻了一方好玉,请能工巧匠雕了两块君子佩,楚焦平与楚熹年各有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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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焦平玉如今仍系在身上,楚熹年那块玉却因为在京郊与人赛马,不慎掉落跌碎了。此事严密,并无外人知晓。

  楚焦平拧了拧眉,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对梅奉臣道“梅大人,我二弟素来胡闹,早在几月前就已经弄碎了玉佩,不知流落何处,若仅以此为证据,是否太过轻率?”

  “轻率?”梅奉臣声音苍老,“若觉轻率,他便应该随我去廉镜司将此事调查清楚。再则,老夫并未说楚熹年就是杀人凶手,只是如今他嫌疑最大,故才盘问一二。”

  楚焦平还欲再言,却被梅奉臣抬手打断,神情严肃“此事与你无关,多说无益,去休去休!”

  楚焦平是朝中新秀,在梅奉臣这个老人面前,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而“中心人物”楚熹年却全程都没出声。他就像一名认真仵作官,低头仔细检查着尸体,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尸体身上有多处剑伤,共计三十四道,长约四寸。其中致命伤在脖颈处,被人一剑封喉,初步判断是失血过多致死。

  发髻散乱,嘴巴微张,有不明血痕。头发长度原本到腰,却有多处齐齐割断痕迹,似被剑锋所伤。

  凶手是一名剑术高手。

  楚熹年面不改色拉开九娘衣襟,继续检查。发现她身上除了尸斑无特殊吻痕,玉簪等物俱在,排除见色起意、因财杀人可能性。

  将九娘袖子缓缓上拉,她左右双臂皆有剑伤,右臂剑痕向内倾斜,左臂剑痕向内倾斜,且位置高度一致,长度深浅也一致,似是同时造成。

  凶手可能是一名擅使双剑高手。

  楚熹年握住九娘手,一根根掰开她指尖,发现骨节粗大,满是厚茧,只让人觉得这双手生前一定很有力。

  九娘绝不是普通青楼弱女子。

  楚熹年直接略过她因为充满腐败气体而微微鼓胀肚子,看向了她鞋底。上面沾着些许黄泥,还有浅褐色带着白絮芜花种子。

  京郊外满是黄泥地,这并不稀奇。可芜花乃是极其名贵品种,仅西番进贡了几株,京城里有这种花王公贵族一只巴掌都能数出来,就连曲阳候府都没有,更遑论青楼。

  谢镜渊倒是有,不过他不爱花,府上并没有种这些。

  九娘死前除了京郊,一定还去过某个位高权重人物家中。

  楚熹年终于从地上起身,然后用帕子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他一言不发,却偏偏做出一系列奇怪举动,只让不明真相人觉得装腔作势。

  梅奉臣倒是饶有耐性等着他检查完毕,见状面色不善问道“如何,可看完了?”

  楚熹年淡淡笑了笑“看完了,大人有什么想问便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镜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目光担忧看向楚熹年。只是他站远,加上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具尸体上,一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梅奉臣道了一声好,直视着楚熹年“你可认识此女子?”

  楚熹年淡淡阖目,神情平静,说出话却让人觉得他极其嚣张“怕是要让大人失望了。我前些日子不慎伤了头,有许多事都记不大清了。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宫里王太医。”

  梅奉臣闻言一把推开搀扶自己衙役,快步走下台阶,虽已年过半百,眼中却精光四射“你这是在拿老夫开涮?还是以为装失忆便可躲过盘问?”

  楚熹年语气温和“我只是想提醒梅大人,不要问些无用问题。不管我认不认识九娘,她都已经死了,大人不如说说怀疑我原因?”

  “竖子无礼——!”

  梅奉臣咬牙切齿吐出了这几个字,而后重重拂袖“本官问你,三月初七那日你身在何处?!”

  三月初七,刚好是楚熹年逃婚那日。

  楚熹年指尖轻轻弹动,依旧不慌不忙“三月初七,我去过地方太多了,大人不如问具体些,是清晨还是午时还是夜间?”

  梅奉臣道“自然是夜间。”

  楚熹年恍然大悟“我不记得了,不过如果是夜间话,听府上护卫说,我可能正与这名女子在一起。”

  周遭又是一片哗然,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凶手该不会真是楚熹年吧?!这人脑子是进草了么,居然就真承认了自己当晚与九娘在一起?!

  梅奉臣闻言神色怪异看了楚熹年一眼,大概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就承认了“你们孤男寡女本该避嫌,夜间为何厮混在一起?而且据本官所知,三月初七乃是你与谢将军大婚之日。”

  楚熹年只能照着梅氏当初编借口往下接“梅大人,虽然我已经记不清那晚事了,不过听家母说,我是被歹人劫到郊外,清晨才被护卫救回府中。”

  梅奉臣显然和谢镜渊想到一块去了,冷哼道“楚公子意思是,你堂堂七尺男儿,被一柔弱青楼女子劫持到了城郊?”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楚熹年撒谎太假。

  “为何不能?”楚熹年反问出声。

  只见他抖了抖袖袍,从台阶上起身,并且不顾脏污,用一方帕子充当手套,直接捏住了九娘右手腕“梅大人不若近前细看。此女子虎口、掌心皆有厚茧,右手第一根手指骨节变形,左手却干干净净,且周身骨肉精瘦,显然是一名惯使右剑好手。我手无缚鸡之力,此人将我挟持出城,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楚熹年刚才掀开尸体白布时候,敏锐发现了九娘右手上茧子。他记得谢镜渊手上同样部位也有厚茧,加上九娘虽然死了很久,肌肉松弛,但依旧不难看出练过武痕迹。

  梅氏当初无意中撒谎,竟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现代验尸经验凝聚了无数先人智慧,所以法医才可以根据许多痕迹推出真相。而现在大燕朝仵作之术才刚刚起步,仅仅停留在“因何而死”,“凶器为何”阶段。

  梅奉臣闻言脸色微变。他竟不顾脏污,亲身上前掰开九娘左右手对比了一番,结果发现确如楚熹年所说,却还是心存疑惑,皱眉道“她乃青楼女子,就不能是弹奏乐器所留下厚茧么?”

  楚熹年摇头“弹奏乐器留下厚茧与练剑所留下厚茧是不一样。梅大人若不信,去寻一名剑士,再寻一名青楼乐师,对比他们二人手便知道了。”

  梅奉臣闻言脸色喜怒难辨“好,这一条本官便算你过了,这块玉佩你该怎么解释?”

  楚熹年闻言从托盘上取过那块玉佩,对着阳光看了看。虽沾着斑驳血迹,却剔透无暇,乃玉中上品,刻有“楚熹年”三字。

  原身玉佩已经在京郊跑马时不慎碎于马蹄之下,自然不可能再冒出一块一模一样玉来,那这块玉就只能是假。

  既然是假,就一定有迹可寻。

  楚熹年不知想起什么,走到了楚焦平面前“兄长,将你玉借我一用。”

  楚焦平不着痕迹皱眉,总觉得弟弟行事作风不似从前,看起来竟隐隐有些陌生。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时候,连忙解了身上玉佩递给他。

  楚熹年仔细观察着这两块玉,用指腹摩挲片刻,终于发现了问题。他将两块玉佩举至梅奉臣面前,似笑非笑道“梅大人可知三件事?”

  梅奉臣皱眉“不必鼓弄玄虚,哪三件?”

  楚熹年“第一,晚辈身上这块玉乃是家父请能工巧匠雕琢,从出生起就带着,至今已经二十余年。”

  梅奉臣“第二件呢?”

  楚熹年似乎是故意溜他“第二,我玉早在几月前就已经碎了,所以这块玉是有人刻意仿造,陷害我。”

  梅奉臣拂袖“这件事你兄长方才已经说过了,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是假?第三件呢?”

  楚熹年道“大人莫急,我要说便是这最后一件事。”

  他将两块玉佩递给梅奉臣,一针见血道“这两方玉虽都是质地上乘白玉,可我那方已经带了二十余年,雕花刻字边缘温润平滑,这块假玉却刻痕极新,显然是刻意仿造。”

  “另,梅大人也许忘了一件事。早逝昭慧刘太后闺名楚萍,她当年仙去不久,陛下悲痛欲绝,为尽其哀,避其音讳,下令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凡遇“楚萍”二字皆须少笔避讳,所以我玉佩上楚字是少一笔,仿造玉佩人显然忘了这件事。”

  楚熹年说着,为了方便梅奉臣看得清楚,将两块玉佩往他眼前递了递,意味深长道“我兄长玉佩上“楚”字就少了一笔,而这块假玉却是一个完整“楚”字。”

  楚熹年在穿越过来时候,就已经把《燕史》翻了个遍。他记忆绝佳,方才检查玉佩时,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梅奉臣经他一提醒,这才记起昭慧太后闺名确实是“刘楚萍”。皱眉夺过玉佩仔细检查一番,发现确如楚熹年所说,指尖一紧,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梅奉臣还是难以打消疑虑“以你武功或许杀不了九娘,但若是指使护卫去杀呢?”

  谢镜渊在后面听着,冷冷眯眼,心想梅奉臣这个老东西是没完没了了?!他忍不住低咳两声,却又皱眉忍住,走出门外,正准备让人把廉镜司那群疯狗赶走,却听楚熹年说了四个字“绝不可能——”

  不知为什么,梅奉臣态度比刚才和缓了许多“说来听听,老夫愿闻其详。”

  楚熹年倾身挽起九娘袖子,露出她胳膊上面剑伤,将梅奉臣假设一一驳回“九娘身上共计三十四处剑伤,皆约四寸,误差极小,且深浅一致,显然是被一名武功极高剑术士所杀,大人是否认同?”

  这些仵作也验出来了,只是没有楚熹年这么细,也无法让人联想那么多。梅奉臣暗自沉思“你继续说。”

  “高手杀弱者只需一剑,而九娘身中三十四剑,说明曾与对方缠斗许久,她自身也是一个武功不弱人。说来惭愧,我曲阳侯府虽有护卫二三,武功却都平平,是不足以击杀她,梅大人若不信,自去试探便是了。”

  楚三楚四站在一旁,闻言羞愧低下了头。

  楚熹年故意隐去了一些东西没说。例如凶手是一名双剑高手,且幕后之人地位不低。一名武功高强青楼女子与原身连夜私奔,死时攥着一块造假玉佩,桩桩件件都令人迷惑。

  楚熹年一番言论,虽不能完全证实此事与他无关,但也洗清了大部分嫌疑。梅奉臣脸色半黑半青,试图找出漏洞,然而却一无所获,最后怒而拂袖斥道“真是该死!”

  楚熹年抬了抬眼皮,觉得这老头子是真没风度,居然骂脏话。

  然而梅奉臣不知是不是看出他心里想法,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老夫骂又不是你!”

  他骂是凶手!

  楚熹年笑了笑,好似一团迷雾,让人看不透彻“既然已经证实此事与我无关,还请梅大人将尸体带回吧,我家将军体弱多病,见不得这些血腥之物。”

  梅奉臣倒也敢做敢认,众人只见他抖抖袖袍,犹豫许久,忽然咬牙对楚熹年施了一礼“今日是老夫唐突,如今证实与你无关,再好不过,也省得老夫一生清名断于此处。只是他日若再有疑点,还请不吝赐教。”

  语罢也不等楚熹年回答,转身便走。那些衙役见状连忙抬着尸体跟上。将军府外又重新变得空荡起来。

  楚熹年见他们离去,转身步上台阶,却见谢镜渊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挑了挑眉“将军?”

  谢镜渊闻言面无表情拢了拢身上玄色风氅,没有答话。他想起楚熹年刚才说一番话,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身进府了。

  正当楚熹年不明所以时候,一旁围观许久楚焦平却走上了前来“二弟。”

  他面色复杂,因为楚熹年不同寻常举动,也因为对方刚才那句“我家将军”。外间都在传言楚熹年与谢镜渊二人成婚定当不睦,其实不止是百姓,就连楚焦平也是这么想。

  可观他二人今日作态,楚焦平看不到半点“不睦”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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